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涪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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涪陵

“我聽聞大人不常到人間出診,哪怕是垂危的人都要自己想辦法登洗星閣的門,”月燼辰起身漫不經心地在東殿室內走來走去,眼光卻極其迅速凜厲地掃過殿內每個角落,“這次怎麽要親自過去?”他停在了方才焰熙安描畫的桌案邊。

焰熙安不動聲色地抿了口熱茶,“得我所求,寤寐思服。親自上門拜見又算什麽。”他目光輕斜至煮茶所用的風爐,堅木紅炭曳曳將息,含墨灰燼早已飄轉不見,無處可尋。

月燼辰盯著案上殘餘待幹的金墨,瞇了瞇眼。

“教主在看什麽?”

他眼底狐疑驟散,轉過身來時已是含歡帶笑:“哦?莫非是心上人?哪家的傾城女子?”

焰熙安笑而不答。

又是”啪“地一聲巨響,焰歸寧再度面無表情地走進來,手裏提著個深色的包袱,樣式即為普通,看上去容量也不大。

月燼辰故作驚訝道:“姑娘收拾了這麽許久,就收拾出這麽個小包袱?”

“……”

“教主何必總同一個小姑娘玩笑。”焰熙安邊說邊走過去接過焰歸寧手裏的東西,低聲道月燼辰:“阿姐怎麽說?”

“沒發現。”

焰熙安輕蹙了蹙眉。那天從城外追殺妃命回來後,他一直對城門結界被開一事耿耿於心,便找了個借口讓鏡夭從月燼辰手裏拿回銅雀鑰,查一查那夜究竟有誰開過銅雀鎖。拜托過鏡夭後,還沒來得及親自去主殿詢問結果,焰歸寧突然帶來了鏤金花佃的消息。他正急於出行,月燼辰又匆匆上門,一直坐到接近日落都沒有半分離去之意。

無奈之下他只好示意焰歸寧以收拾行囊為由去給鏡夭傳話,既是為了取得銅雀鑰的消息,也是為了向她辭行。

“……怎麽會?阿姐怎麽說的?”他心中倍感詫異。

“……”焰歸寧歪了歪頭,看了他半天,最終也才吐出個“就是沒有。”

……看來讓這小姑娘去傳話真是委屈她了。焰熙安無奈笑笑,道:“多謝你。“

焰歸寧定定瞧著他,半晌,還是多說了四個字:“讓你小心。”

焰熙安微笑點頭。

看著兩人站在門邊磨磨嘰嘰了半天,月燼辰有些不耐煩道:“這麽小個包裹,大人不會也拎不動吧?”說著站起身就要走過去。

聞聲焰熙安立馬拆開包袱,從容應道:“哪裏,只是檢查看看有無遺漏。”

他將包袱放好,走回桌旁,也不坐下,低頭對月燼辰道:“我們出發吧,教主。”

月燼辰挑眉:“這麽急?”

“迫在眉睫。”

看來這次找對方向了。月燼辰直視著他如白玉溫潤的臉龐,此刻正波瀾不驚地與他對視。他低笑了聲,道:“再等等。”

焰熙安眼神一動:“方才可是問過教主了,沒有什麽要收整的。”

“是啊,”他接道,“不過一路山高水遠,我怎麽知道你要把我拐到哪去?我得帶個隨從照顧著我,還得帶個保鏢保護著我。還得……”

“教主。”焰熙安正色道。

瞧見他嚴肅的模樣,月燼辰沒忍住笑了一聲,道:“逗你的。”他說著不緊不慢地給自己添了杯茶,“餘月馬上就到了。”

一盞茶的功夫,東殿院中四人兩兩相對而立,八目在空中相互交織。

焰熙安淡淡問道:“為何只有餘月?”

“徹月要替我管理城中事務啊。”他如數家珍般,“逆月要每日檢查銅雀鎖,給府中采購衣食。至於忘月嘛……估計是忘記了我讓他過來的命令了。”

“……”焰熙安身不由己地點了點頭。

“再說了,”他神采飛揚,“餘月和顧姑娘,我認為簡直是天生一對。”

“……”焰歸寧的掌心忽然動了動。

是天生相克的一對吧……焰熙安裝作整理鬢發的樣子,輕輕扶了扶額。

“焰聖大人,焰姑娘!”餘月莊重道,“在下餘月,負責追隨看顧教主,這一路就拜托各位多加包容,如果實在包容不了……那就少點包容!”他說罷恭恭敬敬行了個禮。

“……好。”

焰熙安深吸口氣,開口道:“那我們出發。”說罷就要騰空而起,一瞬間腳底卻一點輕盈感也無。他疑惑低下頭去,發現月燼辰正不明所以地拽著自己的袍袖。

“……?”

“我忘了說了,”他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道:“餘月身上的靈力幾乎可以忽略不計,飛不了。”

焰熙安眼尾抽了抽。

“不如我們走著去吧?大人。”月燼辰還扯著他的衣袖不放,笑瞇瞇道,“人間疆域遼闊,無所不有,我們一路與山月同分樽,豈不美哉?”

……焰熙安記得自己好像不久前才說過“迫在眉睫”這四個字?

他盡可能擠出一個禮貌的微笑,道:“委屈教主,讓冰魄受累,載你們同去。”說罷決絕扯下他的手,輕靈而去。焰歸寧也緊隨他飛起,絲毫未作停留。他當然清楚地聽到月燼辰在身後不可置信地吼道:“焰熙安,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?!冰魄可是我的私人坐騎——”

他們在空中疾飛了一段,卻聽到月燼辰越來越靠近的清亮音,焰熙安暗道不愧是靈力滿盈的月魔,眨眼間便追上了他們。

“餘月,你再挪過去點。”冰魄已懸至焰熙安和焰歸寧身前,他聽到月燼辰不滿地道。

“教主,實在是挪不動了,再挪就要挪不動了。”餘月的聲音聽著像就要哭出來。本來嘛,一個慣常腳踩實地的凡人突然被一把冰弓送上萬米高空,任誰來了都會生理性失禁,不是上面失禁就是下面失禁,餘月已經控制得很好了。焰熙安心中暗暗同情了他一把。

更讓他覺得啼笑皆非的是,大名鼎鼎的漠央山主宰月魔,竟然會挑一介凡人當他的下屬。更更匪夷所思的是,月魔在人間害人無數,居然還能有凡人敢給他當差?!

……當真是上天入地,無奇不有。

月燼辰白凈漂亮的臉上寫滿了不高興,大喊道:“冰魄,擴!”

此刻已然是彎弓狀的冰魄果然聽話地拉長了弓把,讓二人坐得更寬敞舒適些。

“呼……多謝教主。”餘月如釋重負道。月燼辰總算恢覆了悠然神態,頗有興致地打量著漫天絢爛雲彩。焰熙安回望去,藍衣人似是背了滿滿一身的綺麗,在飄渺雲間自然生光。

一陣輕風過,四人便落在了仙境與人間的結界外。兩地的結界本是無形無色無相之物,不過除了結界本身,銀臨初代仙君,也就是上古創世神自己剔下來的主心銀骨,還在此處設置了一道奇景——音相瀑。

音相瀑似從天上來,終年高懸在臨崖端,體寬量沛,聲比雷,狀如龍,飄逸靈動,宛如巨型銀練鑲在山間綠色屏風上。但初代仙君造它在此可不僅僅為了給人間多添一道壯麗景色,作觀賞之用。音相瀑的作用,可謂銀臨仙京向人間傳音呈相,繼而達意;同時人間在音相瀑前的言行舉止也會被仙京盡收眼底。

自誕生以來,音相瀑做過這麽幾件大事。

一是每年都要向人間眾生傳達神祖事跡,讓眾生了然自己的根源出於何處,謹記神祖辟世造人的豐功偉績,銘感神祖的生恩佑德。同時也不斷地訓告蒼生,危難之時須到音相瀑外求援,上達仙京,仙京必會謹遵神祖遺訓,盡全力相護。

二是幾百年來,銀臨仙君更替換代之時,音相瀑皆會同頻呈現新仙君登位儀式大典,以昭告世間仙京易主。

說是易主,實則用人間的話說就是“子承父業”。創世神剔骨之時,就以主心骨力量最為堅韌雄厚,其他部位的銀骨皆不能望其項背。因此,銀臨仙京反而成了人間“世襲制”的引領者,歷代仙君的孩子從生下來仙力就比其他仙人充沛,自小便要接受成為仙君的規訓。

此次銀箏繼任仙君,許是覺得老仙君死得不光彩,並沒有大張旗鼓地舉行繼位儀式,而是由銀箏本人出來,在音相瀑上面無表情地講了一通祝福展望,草草結束。不過對人間來說,仙君話說得漂不漂亮,仙京大典辦得隆不隆重倒無所謂,仙京人不務空名、不負眾望地守護他們的平安,能替他們擋厄消災才是至關重要的。

除上述兩件例行公事之外,音相瀑還做過一件事。便是上一次有資質非凡的人間修士通過結界闖入仙境,而後被沛然仙力沖撞,意識損毀一事,仙京在音相瀑中嚴厲訓告天下,不許靈力不足又無人相護的凡人再私自擅闖仙境,同時加固了音相瀑的防禦機制,當有人硬闖時將會遭受重懲。自那之後,除了月燼忱佯裝人間散修闖入過之外,人間再無人敢冒進。

除了本就存在於仙境的銀臨仙京和鎏金城,日月雙魔、水焰雙聖亦擁有充沛的靈力可自由通過結界,此外這四人的下屬也可在其主人的庇護下進入仙境。是以如月燼忱所說靈力近乎為零的餘月,進出也可不受影響。

至於焰歸寧……焰熙安回過頭看了她一眼。自從七年前的某天他在洗星閣恢覆得差不多後,突然發現他和焰歸寧同時擁有了掌心起焰的靈術,只不過焰歸寧起的是紅焰,而他的則是令人生寒的綠綠幽火。焰熙安本就是仙境人,入境自然不成問題,第一次到仙京那天他本擔心自己的仙力不足以支撐她過結界,卻沒想到她能面色不改神色、旁若無物地走入,像從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水幕裏一穿而過。也不知是因為她偶然習得了掌心焰,繼承了火聖的仙力,還是因為焰熙安擁有的鎏金仙力庇護了她,總之,暢通無阻。

四人都是來往過結界的人,自然沒有在此多佇足的心思。焰熙安身形再一旋,便又回到雲海渺渺。

行到人間一處叫“涪陵”的地域,終是要落下。涪陵有修真大宗門離氏,舉家居於自立為“燁瑯庭”的地界。此次焰熙安要救之人、要探之事,就是來自於涪陵燁瑯庭,離氏家族。

仙境與人間的時辰並不完全同步,他們離開鎏金城時明明天色將暗,到達涪陵,卻見這裏正值晡時,陽光媚艷,山高水狹。

“運氣不錯嘛。”燁瑯庭大門外,月燼辰從冰魄上躍下來,欣喜道:“再過一會就該用晚飯了,月燼忱正好可以嘗嘗涪陵的特色菜……是什麽來著?”

焰熙安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,沒答話。

不一會燁瑯庭大門便從裏面開啟,一名馬臉小廝出來恭敬道:“見過焰聖大人。燁瑯庭蒙大人親自登門救護,萬幸之至。宗主有令,全庭上下這幾日務必要好生招待大人,不得有慢。大人,請。”

焰熙安點點頭,輕聲道:“招待之事不急,可否請閣下帶路,帶我去見見傷者。”他頓了頓,接著道:“以及你們拜帖中所提的傷人者。”

馬臉小廝微微一楞,馬上反應過來道:“自然。不過,大人還是得先隨我去面見宗主。”

焰熙安點頭表示應允,四人便隨馬臉小廝一同入了燁瑯庭。

只聽月燼辰在背後漫不經心問道:“傷人者?為人所害嗎?”問罷又幽幽道:“不是治人就行嗎,你見兇手做什麽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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